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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僧齋,慧雲交來的二十元,遊興勃發,三昧庵的突然相逢,武昌的病苦,使我意外的避免了敵偽下生活的煎熬。現在,又一次的避免了苦難,已過了四十多年的自由生活。我的身體衰弱,不堪長途跋涉。生性內向而不善交往,也不可能有奔向(語言不通的)香港與臺灣的決心。我是怎樣避免了的?這是又一次不自覺的在安排,預先脫離了險地。

因緣是非常複雜的,使我遠離政治動亂的苦難,主要應該是妙欽。妙欽與演培等,在漢院同住了幾年,在法義的互相論究中,引發了一種共同的理想。希望在杭州一帶,找一個地方,集合少數同學,對佛法作深一層的研究。三十六年(四十二歲)冬天,以佛性(禪定和尚的弟子,曾在漢院任監學)名義,接管杭州岳墳右後方的香山洞,籌組西湖佛教圖書館,就是這一理想的初步實施。這是我對佛法的未來理想,理想只如此而已。在幾位學友中,我是大了幾歲的,隱隱然以我為主導,但我沒有經濟基礎,連自己的生活都解決不了。那該怎麼辦呢?當然寫緣起哪(這是我的事),找贊助人哪(佛性出去跑了幾趟),而主要卻寄希望於妙欽的一位長輩。

妙欽是廈門(原籍惠安)人,與性願老法師有宗派的法統關係。抗戰期間,性老開化菲島。三十七年冬天,性老回國,在南普陀寺舉行傳戒法會。本來,性老與虛大師的風格是完全不同的。虛大師門下,在閩南長老,特別是性老的心目中,也沒有留下良好的印象。我想,也許我是念公(福建金門人)的弟子,但主要是妙欽為我在性老前的揄揚。妙欽也希望我趁此戒會,與性老見面,可能將來會對我們的理想,能有所幫助。性老來信,要我去廈門,隨喜這難得的戒會,旅費也寄來了。說來有點離奇,傅戒法會,遠道去禮請羯磨、教授、引禮,是常有的;遠道禮請人去隨喜,是不曾聽說過的。我不好辜負性老的盛意,只能以祝賀者的心情,由妙解(妙欽的師弟)陪從,離杭州而去廈門。

那時,已是三十七年十月,金元券的價格,開始下落。買輪船票不容易,妙解從(福建人開的)桂圓行弄到一張船票,上船交錢。兩個人,一張票,上去了再說。等到輪船快開,也就是要買票了,才知道票價漲起十分之五,我們的錢只夠買一張票了,怎麼辦?我當然是沒有辦法的。妙解展開了外交活動,用閩南話與人攀談。一位(走單幫的)青年攀上了,他母親是常去南普陀寺進香的。就憑這點,向他借到了買票的錢。年輕人有活力,能創造因緣,想到自己那樣的純由因緣的自然推動,實在太沒用了。虧了妙解,我才能到達廈門。可惜他遠去星洲,因緣不順,年輕輕的早死了!

我就這樣的,意外的到了廈門。傳戒法會期間,見到了恩師念公上人與師弟印實。傳戒法會終了,性老約我去泉州(我就只去了這一次)。先到同安的梵天寺,這裡是先師念公,師弟印實,我(先師為我代收)的徒弟厚學在管理。同安梵天寺,是著名的古剎,但現在是衰落極了!過了一宿,又隨從性老到泉州,住在百原寺(也就是銅佛寺)。泉州三大名剎──開元寺,承天寺,崇福寺,及開元的東西二塔,都曾去瞻仰。性老留在泉州過年,我先回廈門,已是年底,常住的年飯都已經喫過了。

一過新年,三十八年(四十四歲)正月,京滬的形勢緊張,我就住了下來。隨緣辦了一所「大覺講社」,演培、續明也都約到廈門來。到了六月,漳州、泉州一帶,戰雲密布,我就與續明、常覺、廣範、傳x,離開了廈門,到達香港。我怎麼會到香港?法舫法師在香港,一再催我到香港,並說住處與生活,一定會為我安排,我多少有了短期可託的信念,而我內心的真正目的,是想經雲南而到四川北碚的縉雲山。法尊法師來信:局勢不妙,早點到四川來(以為抗戰時期那樣的可以偏安),免得臨時交通困難。我對縉雲山,是有一分懷念的,我就這樣的到了香港。妙欽那時已去了馬尼拉,寄一筆錢來,決定在港印行我在「大覺講社」所講的『佛法概論』,等到『佛法概論』出版,大陸的局勢急轉直下,縉雲山已是可望而不可能再去的了。『佛法概論』為我帶來了麻煩,然我也為他而沒有在大陸受苦,因緣就是那樣的複雜!

在香港三年,我又到了臺灣。到臺灣,應有三次因緣:一、三十八年(四十四歲)初夏,大醒法師勸我到臺灣,詞意非常懇切,我也有了到臺灣的意思。但他在信上說:「你來,住所我一定可以為你設法」。這一說,我可猶疑了。我不會閩南話;不會與人打交道,拉關係;我也不能幫常住的忙。寄居臺籍的寺院,自覺難以適應,所以也就沒有來。

三十九年(四十五歲),我住在香港新界大埔墟的梅修精舍。黃一鳴(國大)代表也住在大埔墟,曾見面數次。黃代表自認皈依太虛大師,也與燈霞相識。他要到臺灣,見我們的生活太苦,勸我到臺灣去。他到了臺灣,大概在李子寬老居士(以下簡稱子老)面前,提到了我,並說我想到臺灣來。所以子老給了我一封信,首先表示歡迎,接著說:大師全書正在香港印行,希望我能繼續主持,完成後再來台灣。全書的印行,我不負任何責任,所以當時讀完了信,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。其實,這是黃代表的好意,我當時並沒有來台的意思。事後回憶起來,我應該感謝子老。因為,要等政局比較安定:政治更上軌道,四十一年(四十七歲)秋天,我才可以來臺。如三十九年就到了臺灣,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。遠離政治動亂的苦難,我有意外的因緣;到臺灣也就有較安全的因緣──因緣是那樣的不可思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