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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的聚散無常,真如石火電光那樣的一瞥!

與我共住較久的,現在是:演培在星洲福慧講堂;妙欽與續明死了;仁俊在美國弘法;妙峰在紐約成立中華佛教會;印海在洛杉磯成立法印寺;幻生也遊化美國;常覺也離開了福嚴精舍。其他是演培與續明領導的學生,雖在精舍住過,我多少有隔代的感覺。我缺少祖師精神,沒有組織才能,所以我並不以團結更多人在身邊為光榮,而只覺得:與我共住過一個時期的,如出去而能有所立──自修,弘法,興福,那就好了!

我與演培、妙欽,在二十九年底就相見了。演培蘇北高郵人,可說是與我共住最久的一人!從四十二年到四十六年夏天,對福嚴精舍與善導寺,我因病因事而不在時,由他代為維持法務,可說是幫助我最多的一人!我一向以平凡的標準來看人,演培是有優點可取的。他熱心,為了印『印度之佛教』,他奉獻了僅有的積蓄。預約、出售『大乘佛教思想論』的餘款,樂助為福嚴精舍的增建費。他節儉,但並不吝嗇於為法,或幫助別人。他的口才好,聲音也好,所以到國外去宣講佛法,到處有緣。於佛法也有過較深的了解,如能一心教學,教學相長,偶爾的外出弘化,那是最理想不過的了。他多少有蘇北佛教的傳統,與我一樣的缺乏處眾處事的才能(缺點不完全相同)。他的處眾處事,如遇了順緣,就不能警覺,往往為自己種下了苦因。他有點好勝、好名,「三代以下唯恐不好名」,如為名而珍惜自己,不正是善緣嗎?他自從辭退了善導寺,似乎非要有所作為不可。住持日月潭玄奘寺,也許就是出於這樣的一念吧!人是不會沒有缺點的,希望能在不斷的經驗中,能從佛法的觀點,容忍的、警覺的去適應一切,創造一切!

對我一生幫助最大的,是妙欽。我與妙欽在四川共住的時間,不過兩年多,所以,以其說由於共住,不如說由於思想傾向的相近。他曾編『中國佛教史略』(後由我改編),『初機佛學讀本』。他對佛學,有條理,有思想。文字、講演、辦事,都很好。西湖佛教圖書館,就是我們的共同理想,也可說是促成他去菲的一項因素。三十八年就去了菲律賓(又去錫蘭深造多年)。大陸變色,他將為佛法的熱誠,寄望於菲律賓的佛教,希望能從性願老法師的倡導中,有一新的更合理的發展。但性老有為法的熱心,觀念卻是傳統的;我雖去菲律賓,也不能有所幫助。為時代與環境所局限,心情不免沈悶。四十九(?)年起,負起了主導佛教創辦的能仁學校的責任。時代與環境的局限,是不能盡如人意的。唯有本著能進多少就是多少的信念,才能不問收穫而耕耘下去。他的「心情不免沈悶」,使他在六十五年,因患肝病而去世了。他是我所不能忘懷的一人!

續明,河北人。共住漢院的時間並不長。從雪竇寺編輯『太虛大師全書』起,才一直在一起。四十二年春,續明來臺灣編輯『海潮音』。四十五年秋,我要住結核病院,有切除肋骨的打算,這才與他(正在靈隱寺掩關)商量,要他移到精舍來掩關。四十七年冬,我從菲回來,又以時常要出去為理由,請他接任精舍的住持,一共維持了五年。從雪竇到臺灣,他始終給我很多的幫助。續明是外貌溫和而內性謹肅的。對自己的弟子與學生,特別關切,真是慈母那樣的關護。對沙彌與女眾的教導,沒有比他更適宜的了。他曾親近慈舟老法師,所以掩關以來,有了重戒的傾向。他主辦靈隱佛學院,首先調查靈隱寺受具足戒者的人數,他是想舉行結界誦戒的。寺方懷疑了,幾乎一開始就辦不下去。其實,何必顧問寺眾呢!五十年初,主辦福嚴學舍,建議全體持午。這不但有舊住者散去的可能,而且慧日講堂沒有持午,講堂與精舍,不將隔了一層嗎?他嫌我不支持他。這些不能說是缺點,只是從小出家於寺院(以小單位為主),不能關顧到另一方面而已。續明的身體,看來是很實在的,然在香港就有腦(?)病。全力關護於學院學生,病也就越來越重了。五十三年,辭卸了精舍的住持,作出國的遊化活動,卻想不到竟在印度去世了!他正在香港、越南、星、馬遊化,又以出席佛教會議而死在佛國。如死後哀榮也是福報的話,那與我有關的學友,連我自己在內,怕沒有比他更有福了!

仁俊,是在香港淨業林共住了一年多的。在與我共住的人中,仁俊最為尊嚴,悟一最為能幹!仁俊的志趣高勝,所以不能安於現實。過分重視自己(的學德),所以以當前自己的需要為對的,絕對對的,需要(即使是自己過去所同意的,所反對的)就可以不顧一切。

仁俊是四十四年初到精舍來住的。我四月上旬從菲回來,他早有過住中壢圓光寺的打算了。四十五年秋,我將住結核病院,請他為大家講一點課,他不願意,聽說碧山岩要請法師,就自動的去了(碧山岩如學,曾說我不愛護徒孫,不肯派法師去。不知道這是要自己需要才有可能的)。起初有十年計劃,後修正為五年。據說:讀了戒律,知道比丘住比丘尼寺是不合法的,感到內心不安。要碧山岩為他另行(離遠一些)建築,否則住不下去。四十七年底,他來參加靈隱佛學院的開學禮,大家知道他住不安了,也就勸他回隱院講課,他就這樣離開了碧山岩(住了二年多)。隱院(續明主持)還是住不安,四十八年秋季開學期近了,課程早排定了,他卻一走了事。先到碧山岩,要求住過去住過的地方。不成,就由高雄的道宣介紹,住屏東有規模的尼眾道場──東山寺(不肯為眾說法結緣)。可能是五十年秋季(?),仁俊回到了精舍(大概是續明約他回來的)。年底,演培、續明、仁俊,自己商量定了,再由我與大眾,在精舍舉行了一次會議,議決:五十三年春,精舍由仁俊主持,講堂由演培主持。這是仁俊自動發心,而又當眾承認通過的。我雖然感到意外,但也當然是歡喜了。這一次的決議,仁俊與演培,都不曾能履行諾言。五十三年,仁俊自己建立同淨蘭若。五十七(?)年,仁俊又有去德山岩(尼寺)掩關的準備;終於在六十一年,到美國遊化去了。非建不可的同淨蘭若,應該又有不安之感吧!這當然不是為了經濟,而應該是不能「同淨」。仁俊的志性堅強,情欲與向上心的內在搏鬥,是怎樣的猛烈、艱苦!在這末法時代,是很難得的!然在他的性格中,沒有「柔和」,不會「從容」,只有一味的強制、專斷,而不知因勢利導。「柔和」與「從容」,對仁俊來說,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!

仁俊與演培,為什麼都不曾能履行諾言?五十一年底,信敬仁俊而與我有緣的曾慧泰,為仁俊購置了土地。精舍的法師而值得人信敬供養,我是只有歡喜的。不過我立刻告訴慧泰:仁俊法師自動發心要主持精舍,並經會議決定,不要因此而起變化。五十二年(國曆)七月,仁俊來信,說要興建靜室。我請他履行諾言,對精舍,你要這麼辦就這麼辦。自行化他,在精舍還不是一樣。但是,非自建不可。起初,曾慧泰還說(仁俊說):「不會在未得導師允許前興建蘭若」,而到底在慧泰等護持下興建了。就這樣,自己發心,而又為自己的需要而取消。演培為什麼不履行諾言?他給續明的信上說:「講堂,我應回來為導師分擔一分責任的。但臺北的大環境,我實在不能適應。況且曾居士最不願意我負講堂之責的。……想來想去,以延期回臺為是」。這應該是我一生中最不可思議的因緣!護法們對學團內的學友,有緣或者沒有緣,原是免不了的。由此而引起學團的從分化到分散,總不免感到意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