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假回家重又見到媽媽的那一刻,高興得濕了眼眶。多少的想念,多少的壓抑,都隨著那悄然滑落的淚一同消逝……

三十多個日子,天天粘在一起,如同之前的19年。

可是,提到感動,竟一時不知該寫下些什麼。我能道出的,只有細涓流水般淌過的日子以及那些日子裡的點點滴滴。

這日,和媽媽聊起了小時的那些日子。

我笑著道:“呵,回想一下,小的時候,我差不多三五天就挨一頓打呢,”

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:“是啊。回想起來,真是沒少打你,寶貝兒,你知道其實我們也不想那樣的,只是……”

我知道,我怎會不知道?!

小時的我不算是個很聽話的孩子吧,脾氣很倔。雖然出了門永遠乖巧聽話,雖然在幼兒園在學校永遠安靜而不失活潑,成績優異,幾乎從未被老師罵過。但,事實上,回到家,常常和大人們爭論、頂嘴。於是,每每將本來小小的事兒鬧到無限大;於是,每每將爸媽逼到動手的“絕境”,無路可退;於是,每每將爸爸氣得青筋暴起,將媽媽傷得淚流不止……

每一次,“大鬧天宮”後都賭咒發誓說再也不這樣。可是,下一次,依舊如此。總是覺得自己很委屈,卻不曾想過爸媽的感受,不曾體會過他們那一次次從高處落到谷底的心情。

“弦兒,你知道嗎?那個時候我總是勸自己說:她只是還小,大了以後便會好的,會變得和在學校的那個她也一樣好!呵呵,要謝謝你,沒讓我失望。總覺得突然一天起,你就長大了,懂事兒了,脾氣性情改變了很多。”

媽說這些的時候,一直笑著。我卻覺得辛酸。為什麼我曾經是那樣的一個孩子?為什麼我讓他們生了那麼多的氣,流了那麼多的淚?為什麼我讓最愛自己的人失望了那麼多次?

人說孩子過了三歲就開始懂事了。我非如此吧。也許,我的懂事是在13歲之後。當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小了,該控制自己情緒的時候,已留下了許許多多的後悔和遺憾。

“媽,說實話,你有沒有對我絕望的時刻,在某一個短短的瞬間?”

“沒,從來也沒。在最生氣最傷心的時候,也依然覺得你是最好的孩子。真的。”

心,突然變得異常溫暖。

這就是母愛。付出全部,不求回報。哪怕被氣,被傷得遍體鱗傷,卻不曾放棄愛,不曾失去希望……

大概是因為母親是教師的緣故,家裡的氣氛永遠都是很輕鬆、很民主的。

我和媽的關係,更像朋友,以至給彼此起許多奇奇怪怪的名字,以至常常打打鬧鬧,“沒有正經”,以至常有人奇怪在學校的我為什麼每兩天就要和媽媽通電話,每次還能講半個多小時……

無話不談,包括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題。

這一夜,聊天中說起了一個我曾喜歡過很多年的男生。於是,想起來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和他,想起了很多已逝的時光。

“那個時候你有沒有很為我擔心?”我忽地問了個再弱智不過的問題。

“沒,”媽狡黠地笑。

其實,我知道,她有,當然有,不管我們在一起時或是分開後,都有太多的事兒要她擔心,擔心影響了學習,擔心我不知道保護自己,擔心我的心情變得很糟……

記得那時,每日飯後,和媽在黃河邊散步、聊天。記得那時,媽總是講自己的故事給我聽,有她和爸的相識、相愛,亦有年少時的追逐與拒絕。記得那時,媽常常講些看來聽來的青春之事……

“你那個時候講很多人的很多事兒給我,是想要我想清楚,是想安慰我的吧?”

“呵。我只希望你開開心心;快快樂樂地長大。”

又一夜,媽輕描淡寫地問:“現在是否有喜歡的人,哈?”

“呵呵,不知道。反正總體上說每每都是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,喜歡我的人我不喜歡……”

“寶貝兒,別著急。總會遇到合適的,沒必要自己跟自己較勁。明白?”

我喜歡這樣輕鬆的談話,沒有負擔,沒有顧忌。不用擔心說出的話引來她的不解;不用擔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是她所不能接受的,不用擔心……

再一夜,說起自己對某人感覺的奇怪變化。

“媽,你每日聽我講這些,應該會覺得很煩吧?”

“怎麼會。我喜歡聽你講這些故事。一來覺得你總是信任我,很欣慰;二來可以回想起自己的青春歲月,無限感慨。小傻瓜,我們永遠是分享彼此心事的最親近的人!”

是了吧,沒有秘密沒有距離的我和媽媽。

多好,有這樣一個親人朋友!

某夜。和媽躺在床上,在黑暗中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。

用手輕輕撫過了她腹上那道深深的疤。

頓時。想哭。

那道疤,永遠地烙在我的心上。一碰。便硬生生地疼。

媽媽看上去很健康:面色紅潤,體態豐滿。

可是,有多少人知道那冰冷的手術刀曾四次切在了她的腹部?有多少人知道她受過的那些苦?

十年,從1996年到2005年的十年間,媽媽因這樣那樣的問題動了四次不小的手術。

每一次,都很成功,也恢復得很好。

但,每一次,都帶來那麼多的傷和痛,身上的,更是心上的。每一次,都讓她那樣受罪:術前的擔心害怕,術時的麻藥和手術刀,術後的疼痛,傷了的元氣……

那四刀,每一刀都似割在了我的心上。

一想起來,就感到後悔,就覺得自責。

為什麼小時的我不更乖一些,為什麼在家的我不更勤快一些,為什麼我和爸爸不多做一些家務……

總覺得要是媽媽的工作、生活再輕鬆一些,就不會有這樣多的痛苦。總覺得那傷痕是媽媽獻給這個家的“軍功章”,這個幸福的三口之家中,媽是那最最堅實的底座……

媽感覺到了我手的溫度。輕輕地道:“弦兒,我突然想起了那年手術前一個月,當我半夜獨自坐在客廳時,你走過來。勸我別想太多,要我別害怕。陪我哭,陪我說話……我當時就想有這樣的女兒真是幸福!”

我的淚於是飛速地湧了出來。

我哪裡配得起母親這樣的誇獎?

摸著那傷疤,聽著這樣的話,愧疚而又感動。

原來,我做過的那些微不足道的事、說過的可有可無的話,媽都記得並感激有……

寫到這兒,突然發覺自己大概是跑題了。

題目是要寫感動。我卻只是囉囉嗦嗦”地寫下這些零碎細小的記憶和瞬間。

抑或者,是媽給了我太多的感動,多到羅列不出。只能在這裡緩緩絮語,任由淚一次次滑過面頰……

呵,其實感動與否不重要的。

只想要好好愛媽媽,好好接受媽媽的愛;只想要好好生活,看著媽媽好好生活;只想我們一起保持健康,一起快樂,一起幸福……